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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17日 星期日

我有兩個媽--在女同志家庭長大的秘密


「在同性戀家庭長大的孩子們,生命的道路倍感艱辛。我很清楚,因爲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們最不該做的,就是當他們遇上壓力或感覺自己很奇怪時,讓他們有罪惡感。」
從1973年到1990年,我親愛的生母過世前,她與她的同性戀伴侶共同撫養我。她們各有不同房宅,但每週末她倆總在距離我家約50分鐘車程的公園休旅拖車上,隱密的度過整個週末。由於我是我媽最小的孩子,所以在我生命中從未與父親相處過。
我母親女同伴侶的孩子們都上大學後,她便搬來跟我們一起住,直到我19歲,我母親於1990年53歲過世前。因此,我有兩個「媽」,在女同志家庭中長大。
由同性戀雙親撫養長大是很艱難的。這不是說鄰居歧視我們,其實他們也搞不清楚我家房子裡發生了什麼。從外人角度看來,我是個非常有教養,高成就的孩子,並從高中以最佳成績straight A畢業。
但在我內心非常迷惑。當你從與週遭環境極爲不同的家庭中長大,你就註定是個怪咖。這不是說我有精神或生理疾病。我的同輩從他們的家庭環境中學會所有沒寫出來的禮儀和肢體語言,他們很清楚某些特定狀況下該說或不該說的,他們也學習傳統上男性的與女性的社會機制。即使他們的父母親離婚(而且很多都離婚⋯),他們依然在成長過程中可以看到男性與女性的社會化榜樣。他們很習慣的從男性(父親)學會如何勇敢堅定,也從女性(母親)學會如何寫出感性的致謝卡。這些的確是「刻版印象」。但總有一天會很有用。尤其當你不得不離開撫養你長大的女同志母親安穩的家中,在世上工作和謀生時,這些「刻版印象」就是你周遭所有人的想法和生活模式,即使是同性戀者也不例外。
由於我沒有父親的男性形象可以依循,而且我的兩位女同志「媽媽」都與傳統的父母親不同,因此我很難以肢體語言或表情自在的在同儕中表達自己。我很難信任人或對人有同理心。也因此,我朋友很少,也很容易敵視他人。許多同性戀者在一般的家庭中長大,雖然會因他們的性別認同而感到內心衝突,但他們在社會大眾中生活時,只要不涉及性別表徵,他們很清楚在任何狀況下該說該做該怎麼反應。而這些都是他們在原生家庭中學到的。許多同性戀者根本沒想到他們能在傳統家庭中長大成人是多麼幸運!
由於我的家庭生活如此特異,可能連社會科學家都不知如何將我歸類,既緊張又遲鈍,因而即使是同性戀、雙性戀族群也視我為怪物。就如同一般人一樣。我也因此兩邊都不討喜。生活也備感艱辛。即使現在,我的朋友也很少,而且他們覺得好像我總是不瞭解週遭人們不言可喻的社會性別表徵、或許多約定俗成的習慣;而這一切即使是在傳統家庭長大的同性戀者都比我明瞭。僅管我工作很勤奮、學習能力很強,我的同僚總是覺得我格格不入。
而在性別表徵上,傳統家庭長大的同性戀者至少從他們的原生家庭中學到某些具功能性的求偶模式。而我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吸引女孩子。當我走出媽媽的拖車外,就立即被周遭人們認定我是個怪咖。我矯柔做作的像個女生,穿得滑稽,說話口齒不清又古怪。所以我從高中畢業時,從未交往任何女友,只去過四場逍遙音樂會、幫女生爭取有人為她們出錢坐豪華大轎車....
上了大學,我便被校內的LGBT社群認定我必定是100%的男同志。當我出櫃成為雙性戀者時,他們便告訴所有人我在說謊,因爲我還沒準備好出櫃成為真正的男同性戀者。1990年,我母親的死訊令我非常驚惶無助,於是我離開了大學並陷入男同性戀的地下世界中,許多可怕的事也在那時候發生。
直到我28歲時,我突然發現我愛上了一位女性,甚至我自己和我周遭認識我的人都非常訝異!我自稱是「雙性戀者」,因為可能需要好幾本小說才能解釋為何在身為男同志將近30年後,我竟然最後「變直」!我不想要被同運人士把我像烤肉般用烤肉叉凌虐,就像他們針對許多「前同性戀者」或「再度入櫃者」執行肉搜毀滅任務一般....
即使我的自傳與同性戀相關議題有關,第一個與我聯絡並感謝我分享相關議題的卻是Mark Regnerus教授。我活了41年,但沒有任何同運人士願意聽我誠實的分享生命中同性戀千思萬縷般的複雜連結。從這個角度來說,Mark Regnerus值得敬重--尤其是同志團體更該敬重他,而非企圖要他閉嘴。
在Mark Regnerus教授的研究中,他找到248位成人曾經由同性戀雙親撫養,並讓他們有機會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這些人所提供的報告對同運倡議的同性婚姻議題非常不利。可是,提供這個結論最重要支持的依據,卻是生命的「基本常識」:「與其他人以不同方式長大是艱難的,而這些艱難將使孩子們成長過程適應不良,甚或沈醉在酒精中,或其他危險的行為裡」。
就跟我一樣,這248位成人的故事值得被注意。同運人士正盡一切所能使這些故事不被人知道。而身為一位英語教授,我在意的不僅僅是有多少人,更是背後的故事。Mark Regnerus教授正不經意的讓這些口述故事、好像寶箱一般被打開、並公諸於世。
為何同運領袖們要埋葬這些故事,使它們永不見天日?!我實在很難想像。我很珍惜我的母親,但我並不吝於討論在同志家庭長大的艱辛。早期研究評估的孩子們仍與同志雙親同住,也不敢自由發言,因為覺得對雙親應該孝順、有罪惡感和怕雙親不允許。老實說,我也等於被噤聲數十年。
然而反對者卻認為,Mark Regnerus教授的研究在定義「女同母親」與「男同父親」上有問題:任何女人都可以被認定爲「女同母親」,如果她有了孩子之後,又與另一個女同志伴侶在一起生活---無論在一起的時間多短、是否共同撫養孩子。因此他們認為這樣的定義使這篇研究沒有意義。
這樣的指控好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爭論。僅管反對人士總是用LGBT四個族群在他們的論述中,但其實他們獨尊男同性戀和女同性戀,卻嚴重歧視「雙性戀者」。
試問,LGBT雙親的孩子們從哪來?若是100%的男同志或女同志,則只能從代理孕母、人工授精、或收養而來。這類的案例非常稀少,甚至可說幾乎無法從成千上萬成人中找到足夠樣本。
因此技術上來說,同志雙親就像我自己,或我母親一樣,是被同運人士刻意忽略的「雙性戀者」。我們因著與異性交往而有了孩子。然而反對者卻認為,既然我們與異性有了孩子,卻仍被同性吸引,這就是我們的社會病態,使我們沒資格被稱爲「同志雙親」,因爲我們敗壞了純屬同性戀的標準撫養模型。
這讓我敢斷定,許多被同性戀雙親撫養長大的成年人因爲會對同性戀好奇而嘗試同性戀性行為、但也不會排斥與異性交往(就像我一樣被歸為「雙性戀」)...然而當他們成年後,就將被曾為他們同性戀雙親強力爭取權益的社會科學家,認為不夠資格享有跟他們雙親一般的權益⋯⋯
那些自認為100%「純種」的同性戀者認為「雙性戀」是令人反感噁心的。「雙性戀」父母威脅著同運人士認定的雙親撫養核心論述----因爲我們雙性戀者,的確可以「選擇」要不要過同性戀生活,而且我們雙性戀者的確可以「決定」我們的孩子們將來要在什麼樣「社會性別表徵」的家庭型態中長大!當某些同志群體認為雙性戀者似乎很輕鬆,卻不瞭解,雙性戀父母親背負沈重的擔子!不像許多同性戀者,我們不能很簡單的說,我們是「被迫」成為現在的樣子。我們義無反顧的要承擔身為父母的一切責任,並永遠活在罪惡感、悔恨與自我批判的光景中。
我們的孩子無法對這些免疫。身為男人,僅管我是雙性戀,我決不將我孩子的母親視為孵卵器。我必需幫助我妻子度過艱辛的懷孕過程和產後憂鬱。當她在對女性或母親歧視的工作環境裡,我必須耐性的傾聽。我也應該滿足她性事的需要。一旦我成為父親,我就放下我曾身為男同性戀者的過往,並誓言終身對我的妻子忠誠!決不與除她以外的任何男女交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選擇忠於我的家庭和我的孩子們,以保護他們遠離跟我一樣的悲劇,直到他們成年。當你成為父母親,你的孩子們將遠超一切,勝過你自私的感受⋯永永遠遠。
反對Mark Regnerus教授的人士,完全無視雙性戀父母在情感與性別上為自己孩子們的努力。一面全力以赴照料孩子們,一面還要與再次走入同性戀的引誘搏鬥。在Mark Regnerus教授的研究中,完整記錄著這些證辭,證明這一切有多麼艱難。但對我而言,這一切不是威脅,而是鞭策,激勵我永遠優先考量我孩子們的最高利益,而非我的性慾。
另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爭議是,反對者認為我是個保守派份子。許多人用四個簡單的字刻意忽略我的故事:”But you are conservative.”(但你是保守派人士)是的,我是。
我曾是標準的左翼,完美的依據反社會、邊緣化、抗壓迫的左派準則生活:我是個雙性戀拉美裔高知識分子,由女同志母親撫養成人,曾住在紐約布郎克斯的貧窮年輕人。我太瞭解自由社會主義政策根本無法幫助身處這樣環境下的人們。尤其令我氣憤的是,自由主義者告訴我們決不能批判有關性別的事。在布郎克斯的男同性戀世界裡,我已經清理過無數死於愛滋病的男人公寓,以致我很清楚的理解,對抗性慾誘惑對任何型態的人類社會都是極爲重要的。「性」可以非常傷人,不僅僅是因爲性傳染病,也因為它讓人非常脆弱,更容易死纏著不愛我們的人,為拋棄我們的人痛苦呻吟,更使我們不知道如何離開那些我們並不愛、卻需要我們的人。這些左翼人士完全不懂。這就是我後來轉爲右翼保守派的原因。
所以,是的,我是保守派份子並支持Mark Regnerus教授的論述。至於是否Mark Regnerus教授的研究發現,使我變成保守派人士?這就留給反對者自己去猜嘍⋯
我謝謝Mark Regnerus教授。比起說他「胡扯」的批評,他的研究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這份研究重新證實了同運人士全力想掩蓋,並想讓大眾忽略的事實。無論同性戀傾向是否天生,無論同性婚姻是否合法,成為「怪咖」是很艱辛的:它使你心神耗盡、更難交到朋友、在專業成長中橫遭攔阻......甚且有時會使你深陷酗酒、嗑藥、賭博、反社會行為、甚至不負責任的性濫交中而無法自拔。在同性戀家庭長大的孩子們,生命的道路倍感艱辛。我很清楚,因爲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們最不該做的,就是當他們遇上壓力或感覺自己很奇怪時,讓他們有罪惡感。至少,我們虧欠他們,些許誠實。
節譯自「Growing Up With Two Moms: The Untold Children’s View」---by Robert Oscar Lopez (本文經原作者同意翻譯。原文刊載於 Public Discourse: Ethics, Law and the Common Good.)http://www.thepublicdiscourse.com/2012/08/6065/#
作者簡介:1993年由耶魯大學畢業,後從紐約州立大學水牛城分校取得博士學位。
Robert Oscar Lopez was raised by a lesbian coup. He is of Puerto Rican descent. Additionally, he is "the descendant of African slaves."
Lopez graduated from Yale University in 1993, where he received a bachelor of arts degree. He received a master's degree in classics from the University of Buffalo in 2007. He holds a PhD from 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Buffalo.)
https://goo.gl/BS9QLZ
延伸閱讀文獻:
【同婚撫養子女真的對兒童沒有影響?】
https://goo.gl/nfL11w
Emotional Problems among Children with Same-Sex Parents: Difference by Definition
(Sullins; BJESBS, 7(2): 99-120, 2015; Article no.BJESBS.2015.074 )
https://goo.gl/1w7F6t